張榮味家族　見證派系政治崩盤

精華簡文

圖片來源：劉光瑩

曾在雲林雄霸一方，甚至掌握全國農漁會和水利會等基層組織，動員實力堅強的張榮味家族，縣長一役卻敗給民進黨的李進勇。 這一仗跌破所有人眼鏡，似乎也意味著台灣的派系政治已逐漸式微。

她的頭突然垂了下來，頭上寫著「善友會」的帽子輕輕地晃了起來，「友善之友、友善相挺」幾個字也跟著左右跳躍。

「我這幾天躺在床上，整夜都在想著到底是怎麼輸的？」七十二歲的虎尾鎮新吉里里長吳秋女，說著說著，突然嚶嚶地哭了起來，屋內沉重的氣壓，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實在是『枉費』，我都跟大家說我沒選上沒關係，但麗善不能不上，」兩行老淚掛在她的臉上。
屋外掛著藍底白字的「張榮味、張麗善、張嘉郡辦公室」，隨著老里長的眼淚，即將走入歷史。

九合一選舉落幕，國民黨在雲林推出的縣長候選人張麗善和對手李進勇相差五萬多票敗選，隨即傳出她的哥哥、「張派」掌門人張榮味宣布，縣內所有服務處熄燈，張榮味女兒、現任立委張嘉郡也不再參選立委。

盤踞雲林超過二十四年

這次敗選，不但重創這個屹立雲林二十四年的家族，似乎也意味著台灣的派系政治正在逐漸瓦解中。

「張家班已經沒有翻盤機會，」一位不願具名的議員斬釘截鐵地說。因為原來在二十鄉鎮，號稱超過一半都是張派人馬，這次卻僅奪下四鄉鎮，包括元長、褒忠、東勢和斗六。民進黨從固守七鄉鎮，一舉推向十二鄉鎮。「我這幾天在地方跑，已經有些人要加入民進黨，」現任縣長蘇治芬核心幕僚丁彥哲說，原屬張派的鄉鎮長已有人表態靠向民進黨。

在議會方面，國民黨籍議員從十三席掉到七席，選後不到一週，更有兩席議員因為不滿國民黨將票源分給張派人馬，相繼宣布退黨。

不可諱言，張家班曾經是國內最有權勢的政治家族之一。原屬地方「林派」的張榮味在一九九九年通過補選成為雲林縣長，張派也正式浮上檯面。到二○○一年的縣長選舉大贏對手二十萬票，張派更是如日中天，從議長、立委，到縣農漁會、水利會等全都收編，形成一派超大的局面。

二○○四年雖然因林內鄉焚化爐弊案受挫，但張家班勢力卻持續延伸，在他二○○九年選上省商會理事長後，形同囊括省商會、全國農會和水利會等組織，從雲林縣發展出全國實力。以至於這次縣長選舉對戰，民進黨候選人李進勇背後的操盤手、現任縣長蘇治芬屢次對外說，「這次對上的，是有史以來實力最強的張家班。」

派系力量遠大於國民黨

在雲林，派系力量遠大於政黨。但過去派系仍要結合政黨，力量才會發揮，也就是掛上「國民黨」旗幟，背後由派系運作操盤。然而，這次卻幾乎看不到國民黨的存在。「國民黨在這裡，比一個鄉鎮市長還沒力，」張榮味服務處秘書林涓澤形容。

這次選戰過後，張榮味曾經感嘆，「再會游泳的人，遇到大海嘯也是沒命。」他萬萬沒想到，基層嚴密佈局，竟輸在「馬英九」三個字。
「雲林的命運根本是被外地人翻轉掉，」服務處主任蔡子瑋搖了搖頭說，投票那天，年輕人一車車回到雲林投給綠營，投票總人數從過去不到三十五萬人驟升到超過四十萬人。

但看在當地人眼中，張家班的勢力傾頹早已有跡可循。

張派和非張派的國民黨勢力，包括仍有影響力的「許派」和「張輝元家族」，素有嫌隙。曾任國民黨雲林縣黨部主委、前立委許舒博認為，關鍵在於「數學邏輯」。以古坑鄉長選舉為例，他和張家班都有人選出馬，開票後卻雙雙輸給民進黨候選人，「假使張家懂得和諧，你要縣長大局，小的（鄉鎮）放給我不行嗎？」

不願意合作、不懂得適時釋放資源，造成地方盛傳張家班是「整碗捧去」，從縣農漁會到全國農漁會、水利會，所推出都是他的親戚和親信，建立密密麻麻的網絡，「外界都稱張榮味服務處是『青埔宮』（張家服務處位在虎尾青埔），」一位地方人士透露，意味著在他勢力範圍內，所有事都要去請示掌門人張榮味。

這樣的風格早已造成許多地方小山頭不滿，尤其是張榮味事必躬親，積極介入出面「喬」人選，造成「被喬走」的一方不滿，積怨逐漸升高。

派系鬆動 靠向綠營

另一方面，蘇治芬掌握行政資源，也懂得運用手腕挖牆腳，造成張派早已鬆動，戰將陸續從張家班出走。

曾被視為張榮味大將之一的許百芳，這次卻披上民進黨戰袍參選斗六市長。虎尾鎮長林文彬和縣議員周秀月都曾經是虎尾和斗六馬友會一員，如今雙雙掛上民進黨旗幟。

「這些都是有實力的人，」無黨籍議員李建志曾經跟在張榮味身邊將近二十年，選上議員後，也和張派漸行漸遠，「現在是他要靠我們，不是我要靠他們。」

選戰才結束，但下一場戰役很快會擂起戰鼓。雖然張榮味在選後灰心地關上「青埔宮」，但地方多認為他不會輕言放棄。以蘇治芬和張榮味為首的戰爭，在二○一六年的立委選舉中，極可能再度對壘，搶奪海線席位（雲林立委為山、海線各一席）。

政治實力靠的是選票，在地方政治浸淫多年的許舒博觀察，沒有上戰場、就沒有談判空間，張榮味不會不懂這道理。「不論是國民黨或民進黨，如果連談判資格都沒有，怎麼找到更大空間？」他說。

現實的困境是，國民黨會不會面臨骨牌效應，還在未定之天，但在雲林卻已經逐漸出現「西瓜效應」，愈來愈多人靠往綠營。

張家班從雲林派系出發，到掌握全國農漁會、水利會、省商會，如今僅保有一席立委，在縣長一役中翻身無望，未來立委選舉更難逆料。當政治影響力逐漸衰弱，很可能反過來腐蝕張家長期扎根的根基。

從張家班的一頁興衰史，或許可以看到地方派系式微的軌跡。「我不能說一定會有影響，但一定會有戰爭，」一位地方大老預言，農漁會和水利會接下來都會有戰爭，因為民進黨不可能鬆手，一定會推出自己的人馬。


國民黨擅長地方派系及組織動員，這一次不僅在雲林摔跤，而是一個全國現象。國民黨在全國議員席次從四一九席掉到三八六席，政黨得票率僅三六．八六％，反觀民進黨為三七％，對一向強調組織動員的國民黨，不啻是個大警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