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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著名作家、出版家、翻譯家巴金,一生活了101歲。他出生於清末,在中華民國時代生活了37年,在中共統治下生活了56年。
中華民國時代,巴金活得像個人樣子:他一生最重要的文學作品、翻譯作品、論理作品,都是在那時完成的;那些年,他沒有當什麼官,只是一個單純的寫作者;他和小他13歲的蕭珊相識、相戀,浪漫又快樂。
中共當政之後,巴金說,從1949年至1966年,「十七年中沒有寫出一篇讓自己滿意的作品」;1966年至1976年十年「文革」中,更是沒有寫出一篇像樣的作品來。他整人、自己挨整、妻子被整死,只有苦,沒有樂。「文革」結束後,巴金回首往事,有許多懺悔和反思,生命再次綻放出人性的輝光來。
今天,我們就根據巴金晚年最重要的著作《隨想錄》等資料,跟大家談一談巴金的人生故事。
自由創作在民國
巴金,1904年11月25日出生在四川省成都市正通順街一個大戶人家,1920年考入成都外國語專門學校,後來留學法國和日本。
1921年4月1日,他發表第一篇文章《怎樣建設真正自由平等的社會》。1929年,第一次以「巴金」的筆名在《小說月報》發表中篇小說《滅亡》。
在中華民國時代,無論是寫小說、出版刊物、翻譯作品,都有相對的自由。寫什麼、譯什麼、編什麼,怎麼寫、怎麼譯、怎麼編,基本上都是巴金自己說了算,很少受到強權的干擾。
巴金也是一個非常勤奮的寫作者,1949年前是他一生創作的高峰期,出版了10本長篇小說,10本中篇小說,12本短篇小說集,15本散文集,26本譯著,2本自傳與回憶錄,還有2本論著。
他一生最重要的代表作《家》《春》《秋》,都是在民國時代創作的。
緊跟中共整別人
中共建政後,巴金成了作家裡的官,而且官越做越大,當過上海市文聯副主席、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主席、全國政協副主席等。
「文革」爆發前,巴金一直緊跟中共部署,投身各種政治運動,參與整過不少人。
1988年5月,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前所長劉再復到上海參加「文化戰略」會議,並登門拜訪巴金。他告訴巴金,《文學評論》準備發一篇文章——《評巴金近三十年來的創作》。巴金立刻嚴肅地說:「千萬不要發表,近30年來,我寫的都是遵命文學,沒有什麼值得評論的。」巴金還拉住他的手說:「我是愈緊跟愈寫得不好啊。」
巴金都寫了哪些不願意再被發表的文章呢?
1955年,中共發動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運動時,他寫過批判老朋友胡風的文章《必須徹底打垮胡風反黨集團》;寫過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骨幹成員、作家路翎的文章《談別有用心的〈窪地上的戰役〉》。
1957年「反右派運動」時,巴金寫過批判「右派分子」的文章《中國人民一定要走社會主義的路》,參與了對文藝界知名人士孫大雨、馮雪峰、丁玲、艾青等的批判。
1966年「文革」爆發後,他曾對朋友柯靈等落井下石。
1956年,作家柯靈應統戰部和文化部的要求,寫了一個電影劇本《不夜城》。「文革」時,《不夜城》被點名批判為「大毒草」。當時上海文藝界領導指名要巴金寫一篇批判文章。他寫了,發在《文匯報》上。其中寫道:
「文藝工作者必須認真地改造自己,你不遵守毛主席的文藝方向,不能同工農兵打成一片,不能取得工農兵的思想感情,就不能為工農兵服務。你不為工農兵服務,就要為資產階級服務;你不宣傳無產階級思想,就會宣傳資產階級思想。不管是有意或無意,你就變成了資產階級的代言人,替剝削者講話。《不夜城》是這樣,《林家鋪子》也是這樣。」
文革時期被人整
不過,即使再緊跟黨中央,「文革」爆發不久,巴金自己也受到了衝擊。他被作家協會指令參加「運動」,繼而被關進「牛棚」,被抄家、批鬥、強迫勞動,被迫沒完沒了地寫交代,過著被稱為「牛鬼蛇神」的艱難日子。
各報刊發表批判巴金的文章連篇累牘。比如《徹底揭露巴金的反革命真面目》、《徹底鬥倒批臭無產階級專政的死敵巴金》、《徹底批判大毒草〈家〉〈春〉〈秋〉》等。
其中《批判「黑老K」巴金》一文最有代表性。這篇長文共有十五個小標題,諸如:看!美帝怎樣為巴金撐腰;巴金在上海第二次文代大會上的發言是株毒草;地主階級復辟的吹鼓手;巴金是一個偽君子,等等,把他批得一錢不值。
在被批鬥的過程中,巴金還被送到松江參加「三秋」「三夏」勞動,到奉賢縣「五七」幹校搬運稻草、抬糞水、種菜、餵豬、搓繩等。
巴金的妻子蕭珊也被牽連,頻遭批鬥。1972年8月13日,蕭珊在屈辱中病逝。
晚年難得是懺悔
十年「文革」結束後,巴金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雖病魔纏身,他仍以頑強毅力寫了晚年最重要的作品《隨想錄》,歷時8年,共計42萬字。
《隨想錄》最閃光之處有兩個:一是講真話,二是懺悔。
關於講真話。巴金寫道:「我們這一代人的毛病就是空話說得太多。寫作了六十幾年,我應當向寬容的讀者請罪。我懷著感激的心向你們告別,同時獻上我這五本小書,我稱它們為『真話的書』。我這一生不知說過多少假話,但是我希望在這裡你們會看到我的真誠的心。」
關於懺悔。「文革」結束後,上世紀80年代,許多中國作家的作品主題是:我控訴。但巴金作品的主題卻是:我懺悔。
他曾經講:不懺悔,是我們民族的弱點。這一點我們確實應該向德國人學習。他們不認為法西斯是希特勒一個人的責任,而是全德意志民族的恥辱,而我們卻把一場民族的悲劇推到林彪、「四人幫」幾個人身上。
不總結教訓 文革會重演
巴金的懺悔貫穿在《隨想錄》中。他寫道:
「印在白紙上的黑字是永遠揩不掉的。子孫後代是我們真正的裁判官。究竟對什麼錯誤我們應該負責,他們知道,他們不會原諒我們。20世紀50年代,我常說做一個中國作家是我的驕傲。可是想到那些『鬥爭』,那些『運動』,我對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為之吧),也感到噁心,感到羞恥。
「今天我回頭看自己在十年中間所作所為和別人的所作所為,實在不能理解。我自己彷彿受了催眠一樣變得多麼幼稚,多麼愚蠢,甚至把殘酷、荒唐當作嚴肅、正確。我這樣想:要是我不把這十年的苦難生活作一個總結,從徹底解剖自己開始弄清楚當時發生的事情,那麼有一天說不定情況一變,我又會中了催眠術無緣無故地變成另外一個人,這太可怕了!這是一筆心靈上的欠債,我必須早日還清。」
巴金還說:「我完全用別人的腦子思考,別人大吼『打倒巴金』,我也高舉右手響應。這個舉動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不大好理解。但當時我並不是做假,我真心表示自己願意讓人徹底打倒,以便從頭做起,重新做人。
「奴隸,過去我總以為自己同這個字眼毫不相干,可是我明明做了十年的奴隸……我就是『奴在心者』,而且是死心塌地的精神奴隸。這個發現使我十分難過!我的心在掙扎,我感覺到奴隸哲學像鐵鏈似地緊緊捆住我全身,我不是我自己。
「我明明記得我曾經由人變獸,有人告訴我這不過是十年一夢。還會再做夢嗎?為什麼不會呢?我的心還在發痛,它還在出血。但是我不要再做夢了。我不會忘記自己是一個人,也下定決心不再變為獸,無論誰拿著鞭子在我背上鞭打,我也不再進入夢鄉。」
這樣深刻的反思和堅定拒絕中共的再洗腦,正是當今中國人所亟需的。
遺願未了成憾事
1986年,巴金在《隨想錄》中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館的構思。他寫道:
「建立『文革』博物館,這不是某一個人的事情,我們誰都有責任讓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牢記十年慘痛的教訓。『不讓歷史重演』,不應當只是一句空話,要使大家看得明明白白,記得清清楚楚,最好是建一座『文革』博物館,用具體的、實在的東西,用驚心動魄的真實情景,說明二十年前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大家看看它的全部過程,想想個人在十年間的所作所為,脫下面具,掏出良心,弄清自己的本來面目,償還過去的大小欠債。沒有私心才不怕受騙上當,敢說真話就不會輕信謊言。只有牢記『文革』的人才能制止歷史的重演,阻止『文革』的再來。」
從巴金提出建「文革」博物館至今,過去近40年了,巴金遺願未了。
2005年10月17日,巴金因病在上海華東醫院逝世,享嵩壽101歲。
好了,今天的節目就到這兒了,謝謝您的收看,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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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真相》節目組製作
責任編輯:孫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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