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疫情何時到頂峰？七大問題一次看懂
講述／董宇紅（歐洲病毒學專家、生物技術公司首席科學家） 柯弦整理
印度疫情持續失控，數字不斷創新高，5月6日確診人數逾41萬，死亡人數達3980人，而專家表示，實際確診、死亡人數可能更高。印度疫情為何毫無預兆的突然爆發？究竟何時會到達頂峰？歐洲病毒學專家、生物技術公司首席科學家董宇紅詳細解析關於印度疫情7大問題。以下為董宇紅專訪精華：
一、印度疫情何時會到達頂峰？
印度疫情自3月份爆發以來，幾乎呈直線飆升，其勢頭前所未有，因此被用「海嘯」「火箭」來形容。最近幾天雖有放緩，但數字仍然創新高。
疫情何時會達到高峰，目前專家們說法不一。
一些傳染病學家估計，印度疫情快要接近頂峰。新冠疫情模型委員會主任維迪亞薩加爾（M Vidyasagar）認為，根據模型預測，一兩週後可能會開始下降。
而《柳葉刀》新冠疫情委員會印度小組負責人錢巴哈杜爾（Chandrika Bahadur）則表示，五月中旬究竟會不會到達頂峰，目前還很難確定，疫情曲線的上升也可能持續更久。
二、印度實際感染、死亡人數為多少？
自印度疫情爆發以來，科學家和醫療人士一致提醒，印度的實際感染數字可能被嚴重低估。
印度新德里疾病動態、經濟和政策中心主任納斯米瑞安（Ramanan Laxminarayan）表示，「根據去年的估計，30個感染者中只有1人被檢測出來。」世衛組織首席科學家斯瓦米納坦博士（Dr. Soumya Swaminathan）則表示，實際感染人數可能為20～30倍。
日前，我給一個前印度同事打電話，問他當地情形如何。他答：「的確非常糟糕，比報導出來的還嚴重得多。」
而印度實際死亡人數，根據傳染病學家穆克吉（Bhramar Mukherjee）的判斷，可能是現有數字的2～5倍。
印度確診、死亡人數為何被低估？主要有以下原因：
1. 印度醫療資源嚴重不足，無法應對當下凶猛的疫情。在這種情況下，很多病人無法被醫院收治，只能待在家裡。所以大量病患被漏診。
印度醫療資源缺乏到什麼程度呢？可以從以下數據對比看出：
根據《英國醫學期刊》（BMJ）4月30日發表的一篇分析，印度醫生與人口比例為1：1445（而美國則為2.6：1000）；病床與人口比例為0.7：1000（日本為13：1000）；呼吸機與人口比例為4萬：13億（美國為16萬：3億）。
而且，印度目前只有9萬個ICU床位，但若要應對當下的疫情，需要50萬個ICU床位。然而，ICU不是一天就能搭建起來的，需要配備精良的搶救設施，所以ICU床位也代表了一個國家的醫療水平。
2. 核酸檢測能力明顯不足。雖然印度一直在提升檢測能力，但依然遠不能滿足飆升的病例需求。
3. 無症狀感染者數量巨大。
4. 病人越來越多死在家中、救護車內、候診室和診所，無法指定死亡原因。一些能去醫院就診的病人，如果病情嚴重，可能在檢測前死亡，無法得到確診。
三、為何印度疫情會毫無徵兆的爆發？
印度在第一波疫情過後，確診人數曲線在今年1月已經下降到低谷，但是3月卻突然爆發。這讓人聯想起當初英國、美國疫情，都是突然暴增，令人措手不及。
印度疫情爆發背後的主要原因，就是印度變種病毒B.1.617。
印度變種早在去年10月就在印度出現，但比例一直相當低。其實，英國變種、加州變種都是如此。當一個變種病毒剛出現時，人們往往不會注意到它的威脅；等注意到時，它可能已引起疫情噴發。
其實很多疫情在爆發之前，是沒有徵兆的。人的肉眼看不到微觀的病毒，所以往往忽略了它的威脅。但病毒一直在變異著、傳播著。
如今，印度變種已經成為印度的主要毒株。
印度變種的傳播力、逃避疫苗的能力、引起二次感染的能力都可能增加。為什麼呢？
如果把病毒比做鑰匙，人的細胞比做鎖頭，印度變種在「鑰匙頭」的部位，發生了2個重要突變：E484Q（和南非、巴西變種的E484K類似）與L452R（在加州變種中出現）位點。這兩個變化，讓鑰匙更容易進入鎖頭，還能增加免疫逃逸能力。
而「鑰匙柄」也發生了變異，雖然沒有鑰匙頭影響大，但同樣讓病毒更容易入侵細胞。
由於印度變種近期剛被人們注意，它具體的傳播力、致死率增加多少，還沒有明確研究數據，但可以從和其它變種的比較中看出端倪：
變種病毒容易引起二次感染。去年第一波流行時的高峰在九月份，如今六個月過去，很多當時感染的人體內的抗體已經下降，在第二波可能再度感染。
此外，印度這一波疫情之猛烈，和它脆弱的醫療系統、巨大的人口基數也有關。印度醫療系統無法應對病人的增長速度，無法收治病人，導致病毒在社區加速傳播，形成惡性循環。
四、印度正在施打哪些疫苗？
目前，印度已經有9.4%的人接種了一劑疫苗；2.2%的人接種了完整的兩劑疫苗。這兩個比率都位居全球前15名。
印度目前使用的主要是AZ疫苗，和印度本土開發的Covaxin，以及最近剛剛批准的俄國疫苗SpunikV。而在印度疫情爆發後，輝瑞如今正在和印度政府合作，加快輝瑞疫苗在印度的審批。
印度本土的疫苗Covaxin是滅活疫苗，根據該公司數據，其保護率為81%，重症保護率為100%。
五、全球最大疫苗生產商在印度，為何印度疫苗依然緊缺？
印度持續面臨疫苗緊缺的情況。
事實上，全球最大的疫苗生產商就是印度血清研究所（SII），它的疫苗產量巨大。但今年5月之前，世界衛生組織（WHO）期望它們提供1億劑疫苗，但截至目前僅收到了大約不到五分之一，遠未達到目標。
這主要是因爲，印度血清研究所生產AZ疫苗的原材料，多依賴於從美國進口，但美國此前為了保障本國疫苗供應，限制了出口。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疫情擾亂了全球供應鏈。
話說回來，疫苗短缺是一回事。另一個是印度能夠接種疫苗的速度。即使有足夠的疫苗供應，目前的醫療基礎設施、醫療人員配備也無法足夠快地完成接種。
六、印度為何氧氣緊缺？
如今在印度，大量新冠病人因為缺乏氧氣而得不到救治。全球都在向印度捐助氧氣。之前英國、美國疫情飆升，只聽過呼吸機緊缺，似乎未聽過氧氣緊缺。為何印度會缺氧氣？
事實上，氧氣是比呼吸機更基礎的醫療用品。
因為新冠是肺部病變，會導致缺氧，所以治療新冠病人最基本的支持性治療，就是輸氧，補充體內不足的氧氣。此時，病人肺部還有一定的功能。
當肺部功能進一步下降的時候，才上呼吸機。當心、肺功能都不行了，才用膜肺（葉克膜）。
所以，印度事實上是缺少比呼吸機更基礎的醫療設施。先獲得足夠的氧氣，才能救大量的、病情尚未發展至危重的病人的命。
印度病人對氧氣的需求，隨著疫情的惡化而激增：
七、印度疫情可能給全球帶來哪些影響？
1. 印度變種蔓延
印度疫情給全球帶來最直接的影響，就是變種病毒的傳播。印度變種已經傳播到20多個國家，未來幾個月是否會在全球其它國家引發類似的災難，令人憂慮。
目前，英國、南非、巴西變種已經蔓延全球，占據72%。尤其是最近兩週出現了大幅增長，這個現象值得特別警惕。變種病毒通常是引起疫情新爆發、卷土重來的驅動因素。正如去年末爆發的英國變種，就在其後掀起了全球多國的第二、三、四波疫情。
2. 疫苗供應
既然印度是全球最大疫苗生產商所在地，印度疫情也導致全球的疫苗供應直接受到影響，所以會對世界其它地區產生連鎖反應。現在很多國家都在指望疫苗接種，供應不上，就給防疫造成了困難。
「除非每一個人都安全，否則沒有一個人會安全」
BBC一篇報導中，有一句話令人深思：印度海嘯疫情提醒我們，全球「除非每一個人都安全，否則沒有一個人會安全」。
一年多來新冠病毒在全球的流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一個國家的感染水平很高，那麼它很可能會傳播到其它國家。即使有旅行限制、檢查和隔離，病毒仍可能洩漏出去。比如在最近一次從印度飛往香港的航班上，約50名乘客的新冠病毒測試呈陽性。
印度病毒的爆發不只是印度的危機，其實對世界的每個人來說都是危機。
同時，接二連三的爆發也令人反思：儘管人們付出了很多努力，開發疫苗、抗病毒療法、社交距離、隔離等等，可是，為什麼到今天爲止，全球的大流行似乎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整體還在上升？根據WHO的疫情報告，上週僅僅一週的全球確診病例，與去年全球疫情剛爆發的前五個月的病例總和，幾乎一樣多。
印度一位重症監護病房負責人侯賽因博士（Dr. Farah Husain）在接受CNN採訪時說，印度這一波疫情的毀滅程度，「如同聖經啟示錄中的末日降臨」。
「病人被趕進醫院，幾乎所有病房都在一夜之間被擠滿了」，她描述，「第二波病毒極具感染力，極具侵略性。我們感到非常、非常疲倦。我們無法控制數字的增長，這一事實令我們感到震驚。就像⋯⋯在每個房子裡都有這個病毒。」
印度的疫情，無疑對全世界都是一個預警，所以在疫情尚未真正結束時，每個人都不能掉以輕心。
持續一年多的全球性災禍，也讓人反思：一直以來，科學技術高速發展、物質文明快速進步，但爲什麽一個小小的病毒，能把整個世界弄得疲憊不堪？我們全人類在疫情的防治工作方面，是否還有缺失？
每一個國家、地區的疫情爆發的災難時刻，都是讓我們人類回歸理性、深度反思，進而提升的機會。個人認爲，在疫情面前，人類只有不斷保持這種謙卑、自省的心態，糾正一切可能導致疫情災難的直接和間接因素，才有可能找到真正根本的防疫之道，真正徹底的戰勝這場疫情。希望這一天不會太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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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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