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0日 星期六

鄧惠文:在生命缺口上,長出更多枝葉

鄧惠文:在生命缺口上,長出更多枝葉
作者: 李宜蓁 | 親子天下 – 2013年5月21日上午10:23
「如果一個地方讓你覺得委屈,你可以走、改變它,不要待在那裡哭。因為,人只有被自己困住。」遇上在關係裡受苦的人,精神科醫師鄧惠文不直接給答案,卻直指更深的自我糾葛。這些話,不僅是她從醫學院教科書上學到的,更是用自己的生命缺口換來的。

鄧惠文在單親家庭中長大,五歲就被迫面對父親離家的不安全感,童年和青春期時都曾耗費龐大的力氣去安頓自己的情緒,
因此很早就察覺到自己對人的心智著迷。 六十年次的她是保送北一女資優班、考上台北醫學院醫學系的高材生,曾在萬芳醫院擔任多年精神科主治醫師;目前在私人診所服務,是走精神分析路線、不開藥的醫師。

同時她還是兩性談話節目的固定班底,節目上她不搶話、不點火,但常能說出讓人驚豔的獨特觀點。知名精神科醫師王浩威的朋友就常問他:
「那個鄧惠文是誰?」 社會變遷太快,在新舊秩序的瓦解建立交錯中,現代人對外在環境的疑惑與自我探索的需求增加,精神科專業人員早已供不應求。
曾在台大醫院帶過鄧惠文實習的王浩威認為,她之所以特別顯眼,乃是由於敏銳聰明,對性別議題有興趣,而且口條好、反應快、外型亮眼,「除了有人生智慧,更具女性名嘴少有的獨立思考能力。」

雖然她曝光率高,引發「綜藝化」的討論,但除了吸引男粉絲與週刊狗仔追逐之外,她也確實抓住一群高知識女性的眼球。

鄧惠文坦言,精神科醫師其實「不該出去拋頭露面」。她經常與督導討論,如何從媒體的多重角色轉換到會談室中的單一角色。
因此她選擇將每年諮商的個案量限定在二十個之內,不接新個案。

她也經常與個案討論她在媒體上的發言,對治療有哪些啟發或擾動,並據此修正。

自我探索一步步修補了鄧惠文人生的缺口,她希望未來能繼續與個案一起思考人生,也能持續用各種管道推廣心靈成長的好處,「因為社會愈開放、愈有彈性,關係的型態就會有更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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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很早就離開,小時候的家庭環境並沒有安全感,不管去哪裡都受到異樣的眼光。比如小學聯絡簿上要寫家長姓名,我寫的是媽媽的名字,
一看就知道是女性。發作業本的同學會挑釁,說我家長欄「寫錯了」,是要寫爸爸的名字。我很生氣的回說:「爸爸是家長、媽媽也是家長。」
結果那位同學就把全班的作業本「啪」的攤開說:「每個人寫的都是爸爸,」還集結很多人霸凌我:「她家沒有爸爸!她家沒有爸爸!」

我不是生長在那種爸爸媽媽都會說我愛你的棉花糖家庭。從小我看到家人和親戚間有很多情緒、意見與爭執。我家人的個性都很坦承,
也不太會在小孩面前隱藏真正的想法,所以可能看見慈愛的阿嬤在跟媽媽吵架時,說出讓我很驚嚇的話,或者反過來。

在北一女三年是塑造我人生基礎、把能量全部掏出來的關鍵時刻。在那裡我大幅挑戰自己以前沒有自信的部分。我念的是資優班,
發現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聰明的腦袋,你用盡一生的努力也不及她們的一半,那就放鬆吧!努力讀書、學才藝、玩社團辦活動,沒有人會說你愛現,那是一個很寬廣、很舒服的環境。

因為我本身成長有一些缺口,為了存活下來,必須找一些方式去發展那些不足的地方。我遇到好幾個很棒的老師,把一個行為性格可能偏差的小孩救回來。
老師們真的可以補足家長沒辦法做到的事情。因此本來有缺口的地方,反而長出更多枝葉。那感覺很像是,如果你要一棵樹長多一點枝葉,必須拿刀砍一些缺口,讓它從那裡冒芽出來。


小時候身體不好,記得我已經長到很大隻了,阿嬤半夜還背我去敲診所的門。有些醫生娘很小氣的說:「難道我們醫生都不用休息嗎?」
以前看醫生時,經常遇到醫生、護士不親切的狀況,那時阿嬤就說,看我以後能不能當一個親切的醫生。

一方面知道要當醫生,一方面又對人與人互動有非常強烈的興趣,就決定要走精神科。從實習開始我對於那種「不去管人是怎麼樣,
而只看到疾病」的事情非常反感。後來到精神科實習時發現太有趣了,這個小時坐在這邊跟這個病人聊,下個小時跟另外一個病人聊,病人都會告訴我好多好奇特的事情。

從大醫院離開,主要也是因為對人的探索與興趣,無法在急迫的看診壓力下完成。 健保制度要求大醫院門診至少要看三十個病人,標準門診是三小時,
你要跟人家聊到,你爸爸怎麼了?你的老師叫你去罰站,鼓勵你不用一直考第一名。講完後面病人就來踹門了。我以前也曾經很自閉的每個病人都慢慢聊,聊完爸爸聊爺爺。

後面病人真的來踹門,一進來就罵三字經,我眼前的病人正在稀里嘩啦的說她爺爺逃難的事情。踹門進來的病人對我說:「○○○,你是會看不會看,
一個人搞三十分鐘,藥還沒開出來喔,你是有執照沒執照?」煞時那個病人也哭不出來,我也趕緊把藥開一開。換踹門的病人進來,我很快的問完憂鬱症九條症狀就要開藥,他又拍桌大罵:「不然你是怎樣,剛才那個看那麼久,換我,你就三分鐘打發。」於是我開始問:「那你阿公有逃難嗎?」(笑)後來病人全部來踹門。我就知道自己不能在大醫院這樣看病了。

好的治療師得定期放下工作到國外受訓,並先經過一段長期、昂貴的「自我清理」過程。每個人的一生經歷很多事,每個人都長成一部很複雜的樂器,
好比一台鋼琴。如果我要分析個案,他丟出來的每個事情都很像在敲擊我的琴鍵,然後我會聽到我內心有叮叮咚咚的各種想法。
如果我搞不清楚自己的音頻跟基調,我很可能會把自己的感覺跟對方的感覺混在一起。

做精神分析其實是我們跟一群自省能力很好、心智功能相當健全的個案一起探索內在的過程。做為一個精神科醫生的機器,
我的程式是比較被設計在探索內在,比較不是篩檢身心症狀,我對不斷探索內心有熱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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