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7日 星期四

日本和尚為什麼可以上下班、把妹還結婚生子?

日本和尚為什麼可以上下班、把妹還結婚生子?

2d1ab37552dc29cbb16393b75c8b0ae67e2cedc96698bf9b7bcccad6d531755d

最近,一部名為《朝五晚九》的日劇在日本和網路上引起了熱議。山下智久扮演的僧侶與石原里美扮演的英語老師之間的愛情故事,令許多人感到不可思議。

事實上,大多數日本僧侶是娶妻生子的。那麼,這個傳統究竟從何而來?

親鸞與女犯偈


提及日本僧侶娶妻的狀況,不少人會追溯到鎌倉時代的淨土真宗祖師親鸞身上。在淨土真宗的傳說中,這位祖師與一位叫惠信尼的女性結了婚,此後以半僧半俗的身份佈教。而後淨土真宗歷代也經由親鸞子孫代代相傳至今。今天淨土真宗仍然認為親鸞是日本僧侶娶妻的鼻祖。據《親鸞夢記》裡記載說,親鸞之所以發生這樣的轉變是因為這麼一件事:
建仁元年(1201年)的一天,二十九歲的親鸞在京都六角堂做了個夢,這就是女犯偈。在夢裡,六角堂的救世觀音突然以僧侶的樣子示現,對親鸞說:你因為前世宿報,不得不觸犯淫戒。那麼我自己化身為一個美麗的女子與你結合吧。我必莊嚴你身,臨終引你入西方極樂。

京都六角堂

此事的真假,不是本文關注的話題。那麼親鸞真的是日本僧娶妻的鼻祖麼?並非如此。

舉例來說,我們來看京都著名的旅遊勝地石清水八幡宮的社僧。從十世紀末開始,這所神社的祠官(其神宮寺的寺官)就由娶妻的僧侶世襲。在十二世紀的紀氏出身的別當光清以後,光清的子孫形成田中、善法寺兩家世襲檢校的職位。到了第六代善法寺通清時,他的女兒紀良子成為足利滿詮的妻子,兩人育有一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室町幕府三代將軍足利義滿。在地方寺社的系圖之中,反倒是沒有子嗣的僧侶會被作為特例註明出來(《若狹國鎮守一二宮社務代代系圖》)。神社、寺院之間的聯姻也並不鮮見。

石清水八幡宮並不是特例。佛教史家平雅行在《親鸞とその時代》一書中舉出,在比親鸞略早的平安時代後期,延歷寺有一位叫做澄憲的僧侶,活躍在當時的政治中樞之中,同時也是鼎鼎大名的學僧,為天台宗安居院流之祖。

澄憲一共有十子,其中有兩個孩子的母親赫赫有名,就是高鬆院,她是鳥羽院之女,二條天皇的中宮。換言之,澄憲與皇后育有兩子。這件事雖已發生在二條天皇死後,但在貴族社會人盡皆知。不過,澄憲從來沒有受過任何的處罰。在他之後,安居院流世代由真弟承續,所謂真弟,其實就是不同於單單師父弟子的關係,同時還是真實的父子關係。這類真弟相傳,在中世佛教界並不鮮見。

親鸞的妻子惠信尼

寺院不出世為什麼會出現僧侶娶妻的狀況呢?如果我們把目光回溯到更早的奈良、平安時代的律令制國家之時,會發現日本有與中國類似的僧尼令制度。這個制度,一是私度的禁止,得度成為僧侶需經過國家的批准。二是國家對民間傳道的抑制。平雅行認為,至遲在十世紀中葉,這種國家管控的僧尼令制度已經被朝廷放棄。究其原因,得度管理制度原本是與戶籍、稅收掛鉤的,目的是為了保證有足夠的納稅人口。隨著戶籍制度漸漸有名無實,以人身支配為基礎的稅收也被以土地為中心的稅收所代替,於是國家也就不再花大力氣去禁止私度僧了。到十世紀末,民間傳道的抑制措施也不再繼續。

當然,國家的得度許可制度並未消失,在國家許可的戒壇(東大寺、延歷寺)受戒仍然是要成為一個官僧的必經之途。但是隨著僧尼令體制的放棄,官僧以外大量的遁世僧、聖、沙彌乃至半僧半俗者的人數日趨擴大,這樣的轉變使得佛教與社會的關係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寺院的世俗化,就是直接的結果。

事實上,中世寺院並不是一個出世的地方。寺院的階層急劇分化,大體上說,可以分為上層的學侶、下層的行人、更下層的下法師,不同的寺院還會有不同的階層劃分。這樣的劃分多半是由出身來決定的。世俗社會的關係,當然也繼續延續到寺院之中。上層僧侶如大納言法印民部卿律師這種稱呼,就是由父祖官職的稱呼而來。僧侶佔有大量私產、私房、諸職、莊園,師父與弟子之間不再僅僅是單純的傳法關係,同時也伴隨著財產授予的關係。師父與弟子的關係,比之世俗社會的父子、主從並無二致。因而真弟相傳,就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產生。

延歷寺戒壇院

由於寺院的階層分化,處於寺院下層和周圍的僧侶娶妻的狀況更為普遍。譬如延歷寺山上是禁慾的結界空間,但山下的阪本眾徒以及掌握延歷寺經濟命脈的山徒,乃至在京都以財力和武力聞名的日吉神人、祇園神人就是娶妻生子的。處在寺院下層或周圍的為寺院經濟經營而出力的,主要就是這些入世的半僧半俗者。
有趣的是,在延歷寺下屬的青蓮院門跡之中,恰好就有出世世間者兩個階層。學者井原今朝男對日光山輪王寺(現在以世界遺產日光山東照宮聞名)的僧侶階層做了分析。除了常年住在鎌倉的座主之外,寺僧可分為似乎並不娶妻的上層清僧、剃髮僧形但娶妻的下層先達、山伏、聖,以及最下層俗體並娶妻者,後二者被稱為下山之輩。但是山上的又怎樣呢?他們在山下建了住房,平時在山下與妻子一同生活。

顯然,娶妻生子並不是下層僧侶才有的現象,即便是位於上層的貴種僧,諸如前面提到的澄憲,就是娶妻的。又如四度擔任奈良最大寺院興福寺別當的雅緣,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後來也做了僧正,女兒則進了宮侍奉後鳥羽上皇。東大寺的一位學僧,死後妻子與四個兒子、弟子爭奪財產,也算不得什麼新聞。

自平安時代以後,上層學侶的主流有著輕視戒律的傾向,重視慧學,而輕視禪定、戒律,這也是破戒娶妻狀況的原因之一。《沙石集》裡說,對於僧侶娶妻的問題,後白河法皇有句名言,叫做藏起來的就是聖人,不娶妻就是佛。《沙石集》作者無住道曉更是感嘆,當時的世代,藏起來的都已經很少了。比起持守戒律的清僧,娶妻的在家僧佔據壓倒性多數。

日光山輪王寺

為數眾多的在家僧侶前面提到沙彌這個詞。原本在印度佛教中,受沙彌十戒者為沙彌、沙彌尼,而後成年受具足戒方為比丘、比丘尼。但至少在日本這個地方,沙彌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在中世的文書之中,落款者大多是各式各樣的沙彌,可以說分佈在各行各業。中世的日本,沙彌十戒、在家信者所受的五戒、八齋戒的區分十分模糊,沙彌與在家人的區分也很模糊。以僧形示人卻並未受具足戒者,多以沙彌自稱。這些官僧以外的沙彌、聖們,娶妻與否,原本就不在國家的宗教體制管理之下。

足利義滿

於是我們再來看另一種並不屬於寺院的僧侶。室町時代有位叫宋希璟的朝鮮使節出使日本,寫了本《老鬆堂日本行錄》。這位使節發現日本男女大半為僧,感到十分驚奇。當然出家並不意味著入寺修行,平雅行將之稱為在俗出家。這類出家者雖剃髮剃鬚為僧形,但依然不離家中生活,甚至仍然掌握著家中權力。顯然,這種與寺院無瓜葛的在俗出家者其實是在家僧侶,本來就是俗人,當然是娶妻的。

在佛教信仰濃厚的中世,不受國家管控的在俗出家是一種普及的習俗。執掌國家權力的如藤原道長、九條道家、後白河法皇、北條時賴、足利義滿等等,全都是這種在家僧侶。無論是在寺的僧侶,還是在家的僧侶,大多都是娶妻生子的。

最後,我們再看看宋希璟所見的奇特景象。一天他訪問赤間關(今山口縣)的全念寺,發現在佛殿和僧舍中,僧眾坐在東側,尼眾坐在西側唸佛,僧尼甚至同宿。宋希璟不解,就去問附近居住的一個朝鮮人,那人大笑著對他說,尼僧懷孕之後,會返回孃家待產,生下孩子之後再回到寺院修行。他所描寫的尚是在寺的僧侶的狀況,當然,這與在家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分別了。

沒有留言: